宏觀經濟

股票回撤:估值、宏觀環境,以及對投資者的啟示

2025年09月25日 • 10 分鐘 閱讀時間
  • 回撤不可避免:自1950年以來,美股經歷88次回撤,其中23次顯著。此等回撤會擾亂複利的累積節奏,考驗投資者的定力。
  • 回撤深度決定持續時間:回撤程度越大,復甦週期越長。股市常規調整可迅速恢復,但嚴重危機往往歷時數載方能恢復。
  • 嚴重回撤往往揭示相似的風險病灶:估值高企或攀升、通脹居高不下、貨幣政策緊縮以及經濟增長依然強勁的現象往往在危機爆發前集中出現,但並非必然規律。
  • 發現規律不等於具備預測能力:宏觀因素與回撤幅度、時點之間的統計關聯微弱。許多看似脆弱的時期最終都平穩度過,而一些危機卻在毫無徵兆時來襲。
  • 未雨綢繆鑄是穩固之基:穩健投資組合依託於多元佈局、防禦配置、再平衡投資紀律與應變能力,確保投資者在必然波動時期堅守投資策略。

長期來看,股市會回饋耐心的投資者,然而短期波動在所難免。複利穩定的階段難免遭遇回撤。從峰值回落後,可能需要數月乃至數年方能收復失地。這段時期既能檢驗投資組合的韌性,亦考驗投資紀律與投資者的心理質素。

回撤擾亂複利積累的節奏在於一方面資本減少導致增長受限,另一方面又需要更大漲幅方能收復失地。回溯經濟大蕭條至全球金融危機的歷史,揭示了回撤的普遍性,並強調多元佈局、防禦配置與主動管理等紀律嚴明的風險管理策略,既能減輕財務損失,亦可避免恐慌性拋售等行為陷阱。

本篇文章將視角從投資組合層面的影響轉向對回撤事件本身的觀察。基於1950年以來的月度數據,本行識別出23次顯著回撤(即跌幅超5%且持續至少2個月,見圖表1),並剖析了其宏觀背景。本文旨在研究股市回撤是否伴隨同樣的宏觀經濟或估值訊號,並評估這些規律能否有效指導投資者作出決策。如研究結果所示,雖然部分脆弱性問題屢見於嚴重危機時期,但仍不足以作為決定交易時機或投資配置的可靠依據。

圖表1:標普500指數的回撤與復甦(1950年至2025年):列示最大回撤幅度超5%且持續時間超2個月的回撤事件

標普500指數的回撤與復甦

資料來源:新加坡銀行,基於Robert Shiller教授數據庫中的標普500指數數據計算,參考數據載於Robert Shiller在線數據庫

回撤概覽

自1950年以來,標普500指數共經歷88次回撤:70%的月份處於回撤或復甦階段。僅30%的月份創出歷史新高。多數回撤是小幅調整且反彈速度快。按深度與持續時間篩選出的顯著回撤共23次,分別為7次嚴重回撤、12次中度回撤、4次小幅回撤。

  • 常規回調(輕微至小幅回撤):跌幅不到10%,頻繁且持續時間短。
  • 中度下跌:跌幅達10%至20%,常出現在經濟衰退期間或政策緊縮週期。
  • 嚴重危機:跌幅超20%,罕見但影響深遠,如1973年至1974年、2000年至2002年、2008年至2009年。

這一分級方式有助於檢驗各類回撤背後的宏觀環境是否存在系統性差異。

回撤深度與持續時間

回撤程度越深,恢復時間越長。小幅調整通常數月內可修復,而嚴重危機則可能歷時數載。1973年至1974年的熊市歷時逾七年方完全收復失地;經歷全球金融危機後,市場修復也耗時四年有餘。

回撤深度與持續時間之間的關聯呈現出簡單的算術邏輯:50%的跌幅需100%的漲幅方能收復失地;下跌10%則僅需11%的漲幅即可修復虧損。歷史數據印證了這個第一印象的推測:需耐心等待復甦的時間與損失的規模成正比(見圖表2)。

圖表2:回撤幅度與完整回撤週期持續時間(月)

回撤幅度與完整回撤週期持續時間(月)

資料來源:新加坡銀行

宏觀環境:水平值與變動幅度

將嚴重、中度和小幅回撤的環境變量起始值與長期平均值對比時,會發現不同回撤之間的差異顯著(見圖表3)。

  • 嚴重回撤通常始於經濟週期後期。此時,失業率異常低,通脹高於平均水平,政策利率處於高位,工業生產增速強勁。在峰值前一年,失業率往往進一步下降,而通脹、利率和經濟增長則加速攀升,呈現經濟過熱的典型特徵。
  • 中度回撤的部分特徵類似,但缺乏一致性。政策利率通常高於平均值,通脹有時小幅上升,勞工市場與經濟增長情況則無法一概而論。
  • 小幅回撤沒有固定模式可循,既可能發生於經濟放緩期,亦可能出現於穩定期,且很少出現嚴重危機中顯現的經濟週期後期特徵。

後續演變軌跡亦有差別。出現嚴重和中度回撤後,通常伴隨著經濟衰退和政策轉向的典型特徵:失業率上升、政策利率走勢分化或下降,以及產出下滑。與之相反,小幅回撤後,經常出現企穩或改善態勢,故持續時間較短。

總體情況清晰可見:嚴重危機往往伴隨著經濟週期後期的風險病灶,而中度與小幅回撤則較難預測。這些反覆出現的訊號有助於說明潛在問題,卻無法作為預測下一輪熊市時點或深度的可靠依據。

圖表3:標普500指數各回撤類型的股票估值與宏觀變量平均值(基於19501月至20258月的月度數據)

標普500指數各回撤類型的股票估值與宏觀變量平均值

資料來源:新加坡銀行計算過程所用數據說明如下:席勒市盈率:又稱週期性調整市盈率,計算方式為股票指數當期價格除以過去10年經通脹調整後的平均盈利(數據來源:Robert Shiller在線數據庫);失業率:美國勞工統計局經季節性調整數據;消費物價指數:美國城市居民消費物價指數同比變化幅度(數據來源:https://data.bls.gov/);聯邦基金利率:聯邦基金有效利率,按百分比計,採用月度未經季節性調數據(數據來源:https://fred.stlouisfed.org);工業生產增速:工業生產總指數按年變動幅度,以2017年為基準,基準值為100,採用月度經季節性調整數據(數據來源:https://fred.stlouisfed.org。各類回撤的數據為相應歷次回撤數據的平均值。

典型回撤事件探討

若干事件充分說明回撤原因各式各樣:

  • 1973年至1974年:下跌44%,受滯脹和石油危機影響。估值未達極值,印證宏觀衝擊本身即可引發危機。
  • 2000年至2002年:互聯網泡沫破裂,峰值時席勒市盈率超過40倍,導致市場回撤44%,後續歷時六年方收復失地。
  • 2007年至2009年:全球金融危機導致市場暴跌逾50%,原因主要在於槓桿和信貸體系的脆弱性,而非估值因素。
  • 1966年:在通脹與利率上升期下跌17%,兩年內修復。
  • 1990年:波斯灣戰爭導致經濟衰退,拖累市場回調15%,八個月後收復失地。
  • 2018年:聯儲局收緊貨幣政策,貿易局勢緊張,導致市場下跌12%,七個月內回升。

上述回撤事件顯示,雖然嚴重危機屢現經濟週期後期的風險病灶,但並非歷次皆是如此,而中度回撤往往在沒有此類風險的情況下發生。

為何發現規律不等於具備預測能力

大眾經常誤將反覆出現的現象視為預測訊號,如估值過高、勞工市場緊張、通脹攀升、政策收緊、經濟增長強勁。然而,研究結果顯示這種做法並不可靠:

  • 許多高估值或政策緊縮時期並未引發危機,如1990年代與2010年代初期。(見圖表5與圖表6)。
  • 部分危機在估值不高的情況下爆發,如1973年至1974年、2007年至2009年。
  • 數據顯示,即使是相關性最強的兩個因子(前一年的通脹與政策調整),對回撤深度差異的解釋作用亦低於兩成。

最終結論顯而易見:上述變量只是風險訊號,無法作為預測依據。這些變量有助於說明潛在問題,卻無法形成有效預測。

圖表4:回撤幅度(單位:%,左軸)與席勒市盈率(單位:倍,右軸)並無必然關聯

回撤幅度與席勒市盈率

資料來源:新加坡銀行

圖表5:回撤幅度(單位:%,左軸)與聯邦基金利率(單位:%,右軸)呈弱相關性

回撤幅度與聯邦基金利率

資料來源:新加坡銀行

對投資者的啟示

上述分析雖無預測之效,但仍具明確的指導作用:

  1. 回撤是投資常態。穩健回報實為幻象,回撤不可避免。
  2. 需耐心等待復甦的時間與損失規模成正比。跌幅越大,恢復期越長。
  3. 及時識別風險,切勿妄加預測。估值高企、通脹攀升或政策緊縮會導致市場更加脆弱,但這些現象無法作為決定交易時機的可靠依據。
  4. 提高投資韌性,不依賴預測。多元佈局、防禦配置、再平衡投資紀律與應變能力仍是長期投資的「定海神針」。

注重未雨綢繆意味著預先認識到虧損可能帶來的壓力,基於自身真實的風險承受能力配置投資組合,持有充足的安全資產以防被迫拋售,並在恐慌時期恪守紀律嚴明的再平衡策略。

結論

研究結果顯示:回撤屢見不鮮;回撤深度決定持續時間;雖然潛在問題屢見於深度危機時期,卻缺乏可靠訊號供投資者提前預判。

對投資者而言,結論簡單明瞭:預測回撤並不可靠,未雨綢繆才是根本。未雨綢繆意味著通過多元佈局、防禦配置、再平衡投資紀律與應變能力,構建可在壓力時期表現穩健的投資組合

這亦印證了一個更宏觀的結論:提高韌性不僅是防禦手段,更是長期財富複利增長的結構性基礎。投資者的要務並非預測下一次危機,而是構建穩健的投資組合,在無可避免的回調時期持續實踐投資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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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呂惠華
首席投資組合策略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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